读冯骥才的《俗世奇人》俗世还是那个俗世，试问奇人何处寻？

文：双木林兮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个世道也正是如此，每天的微博总有看不完的奇闻异事。达人与超人霸屏的社会，今天这个整成了蛇精脸，明天那个又穿个奇艺装，一会冒出个网红，一会又炒出个新秀，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个热闹！我们的眼球总是被各种奇葩人事所袭击，流量为王的时代不整出个出格的事来，还真无法跳上头条。于是昔日的玉女生下第三子成功抢占头条，孩子他爹是谁成了全民总动员的猜谜游戏；杨氏和刘氏的离婚又成了吸睛的重头，某某知名歌手摇身一变为恐怖大毒枭果然刮起了舆论漩涡。某东大佬被捕扑朔迷离，某失意男拦截公交致人死伤……新闻日日更新，各色人等在今天这样的信息时代无一漏网，成了无处遁形的公众人物或网络红人。

然而，他们是奇人么？我看未必。奇怪的人今儿真不少，奇葩的存在也比比皆是，但我还是喜欢冯骥才笔下的俗世奇人，向往那样一个重情重义，侠义衷肠，千姿百态，奇人辈出的时代。冯骥才笔下的俗世奇人，是生活在天津卫码头一带的纯良百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本是凡人，有着燕赵故地子民性格中的血气方刚，亦因为水咸土碱，不乏百姓骨子里的那份风习强悍。这些人，那些事，构成了作家笔下一张风格独特，神采飞扬而令人神往的异域人物画卷。这里有一系列各具魅力的真正的奇人。

苏七块是医届奇人的代表。他奇在何处？正骨拿环那叫一个“干净麻利快”，但凡跌打损伤，伤筋断骨，找他就一找一个准。他不仅医技了得，医术高明，还有一奇，便是他看病治伤的规矩——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付七块银元，否则任谁也奈何不了他。当三轮车夫摔坏胳膊请麻将桌上的苏七块医治却拿不出七块银元时，他置若罔闻，等牙医华大夫出手相助后他才三下五除二将患者治好。

你以为他是唯利是图不救死扶伤的医者？事实上，苏七块既有医者仁心，更有神圣不可侵犯的规则要义。他以“七块银元”为自己的就诊规则，便是给自己立下的一个响当当的招牌。接骨疗伤这等事不伤及性命自是可以见机行事，但招牌一旦立下便该默然谨守，雷打不动。所谓无规矩无以成方圆，无招牌无以立市井，归根结底，真材实料方可成就一生美名。

奇人大都是身怀绝技，绝不是浪得虚名。接骨的苏七块如此，牙医华大夫如此，刷浆的刷子李和玩泥巴的泥人张也是如此。华大夫的奇在于他一门心思看病只认牙不认人，于是凭着这独门绝技帮巡捕房活捉了抢首饰店的嫌犯，同时也洗刷了自己与之同流合污的嫌疑。刷子李干的是刷浆的手工活，他的奇是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手工活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刷浆时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

徒儿曹小三不信，做师傅的刷子李用现身说法硬是活生生地给徒弟上了一课。所谓名不虚传，没有真功夫又岂能混江湖？泥人张干的是捏泥人的手工活，一样是不起眼的手艺人，但他的奇就在这双巧手上，见着什么捏什么，捏什么像什么。凭着这一绝活，他着实地把阔绰而嚣张的张五爷奚落了一回。不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巧手下批量出产的“海张五”头像配以“贱卖”二字就足够以牙还牙的杀伤力。好一个绝活了得！

这样的奇人是扎根于大地上的朴实劳动者，是多年的劳作锻炼出绝技的匠人，是踏实生活，扎实干活，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的缔造者和传承者，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而靠自己双手双脚摸爬滚打出来的硬扎功夫谋生的大丈夫，是不靠颜值不靠运气而凭真本领立足的男子汉，是为自己代言的真正的达人！

奇人除了绝活，更令人敬佩的还是那满腔的古道热肠。像大力士张大力，便具有侠之豪爽洒脱。卖石材的店铺聚合城老板在门前设一大石锁，向全城人发出挑战，举起石锁者有赏。张大力轻而易举举过头，挑战成功要讨赏时，老板告知石锁下的字——“唯张大力举起来不算”。结果张大力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这份豪爽真是无人能及。要是换作戾气盛行的今天，遇到个锱铢必较唯恐吃亏的角色，怕是要引发一场官司，想来就更加神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那“沧海一声笑”的豪情！

赢就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这是一份侠之坦荡！因此在古玩铺专看假画的蓝眼一着不慎，败给了津门造假画第一高手的黄三爷后便隐形遁迹；以眼刁手疾闻名的盗贼小达子自从在电车上棋逢对手后，被技高一筹的对手所虐后便不再上电车……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高手，高手辈出的时代，只有实力才让人甘拜下风。不管是诸如看画、欣赏古玩、写状纸等脑力上的绝活，还是举个铁、刷个墙甚至偷鸡摸狗这样的体力活，无不是胜者为王败者寇，人们崇尚的是真正的实力，而不是半吊子和苟且的营生，更不是狐假虎威拼干爹式的财气和侥幸。

再看那小杨月楼义結李金鏊，更具有侠之慷慨道义！小杨月楼和戏班兄弟在洪水泛滥时遇到困难，只登一次门开一次口，李金鏊就凭着自己在黑道上的硬气让戏班抵押在“万成当”的所有财物完璧归赵，后来李金鏊寒冬受困，也只见一次面道一声苦，小杨月楼就接连三天义演把李金鏊手下冻成冰棍的上千个弟兄全救活了。萍水相逢却倾囊相助，素未平生却义不容辞。

这种救人于危难之际，解人于困顿之时的侠义精神真是令人荡气回肠！钱财全是身外之物，侠义衷肠方才价值连城，正如混混头儿李金鏊所说“钱再多也经不住花，可咱们的交情使不完”，当名声遇见了侠义，那就演绎出一段俗世奇人的佳话。再如那以写状纸打官司为名的刘道元，凭着本事立足于世，从不缺钱花，但他光棍一人，也把赚来的钱全都使在了义气上，路遇贫者必慷慨掷钱，干的无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式的行侠仗义之事！

燕赵故地，天津码头，彼时俗世，奇人辈出！冯骥才写的这一本薄薄的小书，读完给人以无尽的遐想！众生百相皮囊不一，原生呈现妙处横生，奇人以轶事动人心魄，而真正动人的，莫过于那个时代对实力的崇尚，对侠义的践行。斗转星移，现世仍不过是俗世一个，但芸芸众生之中，又有多少那样的侠义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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